平行进口的钱，真的这么好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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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飘飘：“看，前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尹天仇：“也不是，天亮后便会很美的。”
这两句台词出自电影《喜剧之王》，这也是平行进口车从业人员朱文（化名）最喜欢的台词，2021年上半年，平行进口车领域有史以来最难的日子里，他经常把这两句台词挂在嘴边，用来勉励别人，也用来宽慰自己。
只不过，坚持到现在，连他自己也无法分清，天，到底亮没亮，还会不会更亮。
从公司业绩来看，他们已经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段，国五库存基本已经清理干净，国六新车也开始陆续报关，每天都在交车，每天都在回款，压力小了很多。
但从宏观视角来看，平行进口车这个行业受整体政策影响很大，不少具备畅销潜质的车型，仍被环保信息公开的相关政策拦在海关，自己销售的大排量车型，又仍然与国家碳中和战略决策格格不入。
“我总得给自己想个出路，但是这个出路，到底在哪？”
#01
缘起：
发现了一块鲜有人知晓的大蛋糕
2012年3月，答辩季，这届大学生们纷纷从天南海北的实习岗位中返回学校，炫耀着自己的工作，谈论着对未来的畅享。此时，刚拿到天津某央企offer的朱文无疑是同学中的佼佼者，得到了这么一份体面的工作，让他成为了班里的焦点。
但同学小李的出现，抢走了朱文的光环。在聊天中，他得知小李在某品牌4S店当销售，虽然还没毕业，但月薪却早已过万，足足是自己的两三倍。虽然大学专业是汽车营销，但朱文第一次知道，卖车原来这么赚钱。
就在这次相聚后，朱文辞掉了手中的工作，开始疯狂的应聘4S店销售，但却始终没寻得合适的岗位。通过一次极为偶然的机会，他得知天津港平行进口车企业正在招聘销售，在阴差阳错之下，朱文就这么进入到了平行进口车行业。按他的说法，他算是第三代平行进口汽车人。
刚入行的他，从一个最底层销售开始干起。当时的市场环境很乱，别说消费者，就连很多经销商客户对于该领域也不甚了解。在跑业务的过程中，经常有人问朱文，你们卖的车到底是左舵的还是右舵的？是不是走私车？
信息不透明，对部分投机倒把的C端经销商是个好事，毕竟消费者对于该领域的认知极少，按照朱文的话讲，干他们这行就是三分靠眼光，七分靠豪赌，“你得了解这个供应链顶端和底端，你得知道我的国外拿货价是涨了是跌了，也得知道国外的这些车什么时候配件停产，什么时候整车停产，就跟炒股一样。”
上述从业者，行话叫“拼缝”。他们不从国外直接拿车，而是从“本家（指从国外进车，并批发销售给国内各展厅的toB经销商）”手里批发。而朱文所在的企业则属于“本家”，主要从事将国外买的车批发给各级“拼缝”，每辆车挣不了几万块钱，主要靠量取胜。除承担车型价格波动风险外，还要承担大部分资金周转风险，以及对“拼缝”们的管控风险。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不如规模重要，而规模则与整个行业的消费者认知程度、消费者购买力、市场规范程度息息相关。
就这样，刚毕业不久的朱文在行业内摸爬滚打，逐渐成长。在过程中，他见证了不少 “拼缝”用几万块定金提车，转手就能赚上十几二十万，铸就一夜暴富神话，也见证了不少“拼缝”大肆屯车，结果因信息不及时而赔的身无分文。慢慢的，朱文逐渐老练，而整个平行进口车市场，也因为相关政策的出炉，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光。
#02
辉煌：
全靠政策、日系车和互联网
2014年11月6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加强进口的若干意见》，明确提出在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开展平行汽车进口贸易试点工作。2015年8月，《关于停止实施汽车总经销和汽车品牌授权经销商备案工作的公告》发布后，平行进口车经销商不再受备案制度限制。紧接着11月，《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进口的若干意见》正式出台，包括天津在内的四个自贸区正式启动平行进口贸易，整个行业由此走向前台，规模也显著扩大。“朱文们”的春天，正式来临了。
即将进入天津自贸区 | 车市物语 摄
相关数据显示，2015年，平行进口车整体销量突破10万辆大关，占整体进口车市场的10%；2016年，平行进口车市场规模进一步扩大，年销量达到13.3万辆，占总进口量比重为12.7%；2017年，平行进口汽车销量达到17.2万辆，同比增长29.8%，占据进口车总量的14.2%。
尽管时隔已久，但回想起当时的好日子，朱文的嘴角也忍不住的上扬。据他介绍，当初的大规模发展首先要感谢政策，其次要感谢日系车，第三要感谢互联网。除了上文中提到的几个文件外，国四标准切换国五的时候异常顺利，天津港平行进口车基本所有车型都能满足国五标准，基本零停滞。
在日系车方面，丰田普拉多、兰德酷路泽、SIENNA、日产途乐等车型大受消费者追捧。2016年全年，仅丰田单一品牌的平行进口车市场份额就超过了50%。“我们当时进了很多日系车，有一段时间，有些丰田品牌4S店都找我拿车，他们的店里也摆满了平行进口的兰德酷路泽和普拉多。”
而互联网也是平行进口车行业发展的重要推进器。“当时抖音还没火，但微信朋友圈、内涵段子、QQ空间等网络平台都在大肆宣传平行进口车。慢慢的，消费者逐渐知道了我们，知道了一辆百万级别的豪车，通过平行进口渠道能便宜十多万，知道了从我们这买车提车速度快，整个行业，就这么火了。”
#03
恶名：
同一批渣滓，搞臭了两个市场
蛋糕大了，大门敞开了，一些“苍蝇”自然就飞进来了。“苍蝇指的就是那批亚市（亚运村汽车交易市场）淘汰下来的渣滓。”朱文愤恨的说道：“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些老保税人有多恨他们。”
在朱文入行之初，带他的师傅就给他讲过亚市中存在的龌龊交易。比如卡宴，市场行情价是90万，有的奸商报价80万，消费者一看有便宜占，立马交了钱。可在提车的时候才发现，这辆车外观是好的，但是座椅被拆光了。奸商则坐地起价，一个座椅5万，要么交钱，要么你蹲着开回去。再比如奸商卖的车辆里装上GPS，一路跟着消费者开，消费者刚回家，这辆车就被奸商又开回去了。
亚运村汽车交易市场某展厅 | 车市物语 摄
“讲道理？呵呵，当时谁跟你讲道理？正是他们这么搞，把亚市的名声搞臭了，大多数消费者再也不敢过去买车。这帮奸商得活着啊，看见平行进口车火了，就一股脑来到了天津港，用同样的手段，开始搞臭我们。”
于是乎，乱象四起。泡水车、库存车、货不对板等问题层出不穷；保险、售后坑上加坑。打款前要跟你拜把子的销售，打款后就变成了恶煞。消费者有丁点不满，轻则无限扯皮，重则被恶霸拖进小黑屋打。
“有的销售打消费者，有的销售被消费者打，有的销售打同行。保税区还好，开发区那边尤其乱，我们行业内部有好事者统计了一下，一年365天，他们得打366场架。有个真事，当时我手下带的员工在开发区那边上班，刚干了一个多月就要辞职，我问他原因，他的回复是‘身体不允许，打不动了’。”
幸而在恶霸们肆意妄为，赚着黑心快钱的同时，朱文们这帮老保税人还在坚守着心中的正道。与此同时，天津市平行进口汽车流通协会等组织也开始奔走，呼吁大家不要杀鸡取卵。只是没想到，呼吁刚刚起效，打击便接踵而至。
#04
凛冬：
国六来袭，车商转行卖化妆品
首先是2018年6月，美国政府发布了新一轮加征关税的商品清单，将对从我国进口的约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作为反击，6月16日，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决定对原产美国的659项同样价值约500亿美元的进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其中545项约340亿美元商品自2018年7月6日起实施加征关税，包括28项汽车类商品。
一夜之间，除了福特、林肯等纯美系品牌外，在阿拉巴马州生产的戴姆勒，在俄亥俄州生产的英菲尼迪、讴歌也大受影响。数据显示，整个2018年，美系车进口大幅下滑，市场占比由2017年的10.3%跌至7.8%。整个平行进口车市场也大受打击，在2018年出现了五年来首次的负增长，进口量跌至14万辆，销量同比下滑18.6%，降幅远超进口车市场整体表现。
“当时只想着这是短期内的寒冬，撑撑也就过去了，谁能想到一年不如一年。”朱文表示。到了2019年，在关税政策稳定后，还没等大家喘息过来，国六应声而至，苦日子又来了。
2019年7月1日，我国部分城市开始实施国六标准。该标准严苛程度已经领跑全球。2020年7月1日，国六标准在全国范围内正式实施，对于平行进口车商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冲击。
“由于排放问题，国家要求所有国五车辆在2020年7月1日起停止报关，在此之前我们能干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用尽力气，尽可能的让畅销国五车型快速报关，第二则是抓紧时间给这些车辆上牌，然后再以过户的形式销售出去，绕开法规。”
已经上好牌的待售“二手”国五库存车| 车市物语 摄
如此一来，国五平行进口车成本陡然上升，其终端价格也急剧上涨。据朱文回忆，当时的兰德酷路泽、途乐、普拉多等车型，价格在短时间内上涨了十余万。“这些车本来就畅销，而且当时厂家并没有更新国六的计划，对于消费者来说，已经成了‘绝版’，再不买可能就真买不到了。”
但问题是，上涨的价格对于车商而言却并非利润，当时为了加速报关，很多人都不计成本。国内抢货的人多，国外负责做出口的人自然要囤货居奇。“如果我们拿到车后就硬屯着，不往出卖，确实能涨价，问题是谁敢啊？价格不是一天涨上去的，仓储、利息压力这么大，能早卖一天就早卖一天。”
而囤积了大量国五车后，所有车商都背负了大量的资金压力。对于他们来说，押汇周期一般都是6个月，可这么多车辆一滞港，又哪是六个月能卖完的？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商家的库存车一放就是一年，资金压力一点点蚕食着他们的耐心，而国六车型，却仍遥遥无期。重压之下，一大批车商无奈退出。
“大家都知道国六问题迟早会解决，也都知道再熬一熬就能出头，可问题有的商家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我认识的很多同行都转型了，有去卖房的，有去卖衣服的，还有人去卖化妆品了。”
#05
曙光：
有车卖了，渣滓也跑了
2021年5月，在整个行业苦苦撑了近一年后，首批奔驰GLS 450终于完成国六环保信息公开并成功通关。据天津市平行进口汽车流通协会公布的数据，截至2021年8月3日，已有20余款平行进口汽车陆续完成了国六环保信息公开。已公开车型基本涵盖平行车热销车型，约占首批进口车辆的约65%。
而对于朱文等人来说，最振奋的事不是有车可卖，而是整个行业在经历阵痛后，已经实现了蜕变。至少那批总想着赚快钱、赚黑心钱的不法商贩们，眼看没油水可捞，纷纷撤离了天津港。
“这帮骗子终于消失了，扫黑除恶扫走一批，形势不好又逼走一批。现在我不敢说平行进口车行业完全走向正规，至少在天津港这片地方，相比之前已经正规太多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好事。”
只不过，那些曾经帮助朱文，帮助整个平行进口车行业走向巅峰的日系车，却早已不复当时的景象。在国六环保信息公开环节，那些中规车型涵盖的平行进口车比如奔驰GLS、宝马X7、SIENNA等，可以默认采用中规车型数据，从而加快手续速度，而像兰德酷路泽等中规车型没有的，只能采用委托具备相关资质的检测机构做实验的方式通过手续审批，时间跨度较长，成本也相应增长。
一家名为“丰田越野车总汇”的展厅，却摆满了德系车，这种现象在天津港比比皆是 | 车市物语 摄
事实上，在车市物语走访天津港的同时，一批国六兰德酷路泽已经到达海关。只是这款车目前正卡在跑手续和做测试环节，至于推向市场的时间，谁也不能给出答案。
而且从朱文的语气中也不难听出，之前的种种坎坷，已经给这位平行进口汽车人的心中种下了种种敬畏。在他看来，市场虽已复苏，但“躺着赚钱”的时代再也不会回来了，新的挑战，随时有可能出现。
“脱碳是国家层面的大战略，从长远看不利于我们这种做大排量为主的平行进口车行业。但随着国内合资车企股比放开，引入国产的车型会越来越多，小排量轮不到我们做；而国家对于平行进口新能源车也没有相关政策扶持，上不了绿牌，我们也很难做。至于未来，我也在探索，也许向其他国家出口咱们国产的新能源车会是一条出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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